CURSE／黎色（08）
拍摄的进程比预想的要顺利很多，但这只是开头而已，后面的部分更为重要，不得懈怠。魏琛把剧本卷成一个纸筒，轻轻敲击腿侧，在小屏幕前眉飞色舞地指点江山。没一会儿的工夫又一个场景走完了，他喊了一声卡，然后抱着后脑勺仰头偏过脸对叶修得意地说了一句，怎么样，老夫这看人的眼光够毒辣吧？
反反复复修改结局却始终觉得欠缺点什么，陷入低气压只好跑到片场寻求点灵感的楚云秀托着下巴，微微动了动嘴唇吐槽，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喻文州吗？
喻文州……喻文州这个名字对魏琛来说太熟悉了。没有人会反驳黄少天蓝雨一哥的地位，同样的，也没有人会否认喻文州蓝雨台柱子的身份，两人对蓝雨来说缺一不可，但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如今被公认为前途无量的青年……魏琛嘶了一声，斜眼看着楚云秀，“能不能有点眼力见，谁还没个走眼的时候，我不是，内什么，还推过他一波嘛。”
那可不是一个仅仅用“推过一波”就能简简单单概括描述完毕的故事。魏琛还在蓝雨的时候，把关注和期望都分给了在他看来一定会成为明日之光的黄少天，可最终正是在他看来毫不起眼的喻文州，把几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角色给试镜走了。准确地说，是他惊艳于对方超脱年龄游刃有余的纯熟表演，主动放弃了索克萨尔那个角色。
金盆洗手转为幕后被传成了一段拿得起放得下，率性而为，勇于追求并实现人生理想的美好佳话。魏琛苦笑，那都是媒体拿文字滤镜处理过的段落，当中的辛酸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喻文州不动声色成长得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他对蓝雨来说不再那么重要了，是他领着蓝雨一路走来，可如今蓝雨没了他也能好好地走下去。
魏琛不服，不愿意认输，却不得不认输，于是他略带赌气性质地选择离开。这个圈子里，哪里还有真正洒脱的人，只是因为在镁光灯下生活着，咬碎了牙齿也要坚持，拼命把苦楚往肚子里咽罢了。有些话实在不足为外人道，茶余饭后徒添难堪。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文州这孩子确实不错，戏里戏外都没得挑。”
叶修疑惑地转过头，“他是不是有试镜《默》的打算？”
“老叶你开玩笑呢吧，拜尔德的华语处女作，有谁会没那个打算？我一个编剧都有些心动了……”
“是的，”魏琛倒给出了个确定的答案，接着压低声音继续说，“不出意外，陈错那个角色应该是他的了。”言下之意，喻文州收到了拜尔德的邀请，得到了来自导演的认可。
国内外都一样，试镜这种东西没有绝对的公正，就像《君莫笑》的主演被魏琛直接敲定给叶修一样，拜尔德也有一票决定权。并非是助长不良风气，相反，这是对优秀导演的尊重，亦是对优秀演员的尊重。当然，试镜还是会开放所有角色，在确认最后的名单前，有自信的挑战者都可以抓一抓机遇。
只要表演最终能赢得导演的青睐，主角位就是你的。
“陈错？！”楚云秀吃惊道，“那顾子逸呢？谁要跟喻队搞不伦恋？我想说你貌似还挺合适，老魏，要不要去试试？”
“……”魏琛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冷汗，“想什么呢你。”
话是这么说，魏琛脑海里确实有一瞬间滑过这个想法，不过也就是一瞬间而已，单凭顾子逸的设定是个温柔的Omega这一条，他就自觉演不好，这和他以前接手过的人设背道而驰。AO反串极其考验演技，但他觉着为了偶像跟不适合自己的电影较上劲这种做法，确实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意义，他早就已经不是热血中二的毛头小子了。
叶修吸了一口气，搓了搓手，面上没有太多波动，“诶，你们说，拒绝拜尔德的人是不是挺酷。”
魏琛和楚云秀对望了一眼，不屑道，“怎么可能有那种傻逼！”
“不是有成了家的Omega吗？”叶修缩了缩脖子，这剧对他来说还真挺伦理道德，在家里Alpha不同意的情况下去拍15禁的片子，听上去挺渣男。
“这……”身为Alpha的魏琛陷入沉思。
“来，跟我念，拜——尔——德。是不是感觉，神清气爽，脑袋上绿了也不要紧了？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老婆能参演他的电影太光宗耀祖了好吗，全世界有多少影帝挤破头想跟他合作！等等，”楚云秀俯下身，几乎把脸贴在了膝盖处，“老叶你是不是也收到了邀请？！”
叶修觉得话题开始尴尬，斟酌着词句不想做两人口中的傻逼，“可能拜尔德觉得我不适合演陈错。”他没有说谎。拜尔德确实觉得他不适合演陈错，所以给他寄送了顾子逸的试镜邀请。就连亚洲Alpha的长相和身材在欧美人眼里都是偏瘦弱的，更何况叶修这个日常不爱锻炼浑身没什么肌肉的“白斩鸡”。在拜尔德眼里，没有什么AO对应的说法，形象和演技才是考虑演员的第一要素。
久被叶修《一叶之秋》里A破苍穹形象荼毒的魏楚二人，此刻也就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并未深究下去。虽说长相上确实显嫩，跨年龄也不是大新闻，但真要让叶秋去扮演一个十七八岁的稚嫩高中生……蛮让人头皮发麻一阵恶心。魏琛想象了一下叶秋进门喊爸爸的场景，有点崩溃地吐了口老血。
“仔细品味了一番竟然很带感。”楚云秀眯着眼睛，笑得非常官方，不知道是指什么。
剧组的工作安排紧凑，叶修作为主演却俨然成为了其中最悠闲的存在，在酒店躺安逸了，那就起床跟饭后散步活动似的和楚云秀到片场溜达一圈。要是把身上披的军大衣换成华丽的宫服，魏琛觉得叶楚二人参演个后宫瓜子团没毛病。不爽越冒越多，他总算是在自己爆发前结束了这苦逼的皇城拍摄期。
哦，然后进入更苦逼的下一阶段。魏琛面无表情地抖了抖外套。
周泽楷要赶的通告不少，所以为了节约时间并未赶回剧组汇合，直接就飞去了下一个影视城。跟他一起到的，还有黄少天跟张佳乐。一个是魏琛心目中严腾的第二人选，另一个……是最初预定要扮演箫淮的百花前当家。周泽楷在酒店前台登记入住的时候惊讶了一下，随即露出真诚的笑容跟两人握了手。
以魏琛与黄少天的交情，能喊得动对方饰演男三号并不稀奇，可张佳乐愿意自降身价来饰演一个出场不多的配角是周泽楷完全没有想到的。只听说过用新人替补前辈，哪有新人病倒了用前辈来填补空缺的道理，他猜测是不是在自己离开的这几天楚云秀把剧情给修改了，因为太过忙碌还没来得及传给他。
张佳乐把墨镜往下划拉了一些，低头从上面的缝隙里看了眼周泽楷，又快快地将墨镜戴了回去，勾起嘴角，“看到箫淮这么帅我就放心了，没有ooc。”
黄少天一把扯下张佳乐的墨镜，一点面子不给对方留，“乐乐你没事吧你，大晚上的装什么盲人啊，刚从地里边被挖出来都没你这么怕光啊！哇哇哇！你脸上什么情况！为什么眼袋下面还这么骚气地画了个星！”
嘴角跟眼角都不住地抽搐，张佳乐抬手给黄少天一肘子，他就是太信任化妆师，想着即便是画崩了那也比日常的纯素颜要上镜许多，以至于化完妆他都没有照镜子检查一下，“好好说话，我这叫卧蚕。”
周泽楷取了房卡，发觉面前打闹的两人竟是在等他一起上楼，随即从善如流地回应了一句，“好看的。”
好看对普通Alpha来说可能不是什么悦耳的词汇，但张佳乐可不是什么普通Alpha，他是个根本不在乎什么狗屁ABO外形及性格分析的Alpha。比了个大拇指，他笑得阳光灿烂，“是吧，非主流的装饰全靠我这张帅脸和一身气质撑起来。”
周泽楷点了点头，这话有几分道理。张佳乐的长相偏近于Omega的阴柔，但身形和动作透着满满的Alpha的刚硬感，两相结合反而给人亮眼又舒心的奇妙感觉。这种模糊了性别的美丽让他想起了叶秋，尽管对方身为一个Omega在人前完完全全就是一副Alpha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他有点好奇叶秋和川云的相处模式。
黄少天受不了地按了N次电梯上键，“张佳乐你能搭下一个航班吗，为什么非得和我一个时间点到酒店，话说你是来这剧组干什么的啊，技术指导？我们好像不需要你的指导啊。再说了，这又不是爱情片……是不是老叶把你哄过来的，你……”
不是第一次听到黄少天的垃圾话，张佳乐率先走进了电梯，掏出一瓶矿泉水，贴心地送了上去，“嚷嚷了这么久嘴巴干吗？”
黄少天：还真有点。
最近经常性觉得自己没有存在感的江波涛最后一个进入电梯，他默默地观察忍着笑意的周泽楷，感到不太适应。按理说周泽楷能跟人迅速混熟他应该要开心，可这种转变是遇上叶秋之后才开始的，让他不由担心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默》的试镜邀请，你真的没有兴趣？”江波涛整了整包里的文件。
“嗯。”周泽楷的音调里藏着些愉悦。自从《雷霆》的官方微博发布了前几日拍的那期采访，他的微博底下就没有消停过，不得不感慨一句，cp粉是很神奇的生物。
[哈哈哈为什么将军爬龙床的姿势这么熟练啦！]
[两个人只会对视老不看镜头，老公要出轨老公了，我害怕QAQ]
[话都被叶神说完了噗_(:з」∠)_]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视四舍五入就是结婚啊！孩子的名字我都给你们取好了！！！]
[帅成这样……我死了，听见了吗，我死了/幸福地躺平]
“你喜欢叶秋？”
周泽楷没及时回过神，疑惑地望向一反常态严肃发问的好友。
“你是不是……喜欢叶秋？”江波涛又问了一遍，严格算起来，这是他问的第三次了。
“喜欢啊，很有趣。”
周泽楷蜷在沙发上，抱着腿看微博评论，不知道该怎么向江波涛描述自己的想法，只好追加了一句，“他身边的人也很有趣。”意思是都喜欢。
周泽楷沉默寡言又腼腆被动的性子导致他在圈子里交不到什么朋友，而主动贴上他的又各怀鬼胎叫人无力，故而他常年处在一个略显孤寂的环境里。自己并不是喜欢社交的类型，只要小江愿意继续陪在身边就已经很好了……他一直都是这样安慰自己。可是没有一个身处寒夜的人能够拒绝光的温暖，他也一样。
“小周……”江波涛放下手里的工作，看到青年眼里的欢喜，不忍又不忍，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我先回房间了，你记得早点休息。”
九连山取景地在地图上要比皇城靠南，11月初，叶修穿着秋装倒也不会觉得太过寒冷。几日下来，最让他头疼的不是艰苦的环境，不是武术指导愈发为难人的高难度动作，而是黄少天那张喋喋不休宛如三姑六婆齐聚一堂的嘴。这么多年喻文州的听力没有下降真是个奇迹。
“哟，小周，这么有缘你也在这里啊。”叶修站起身，冲周泽楷挥了挥手。
那可不，还有更有缘的呢，你俩拍的是同一部戏。张佳乐满头的感叹号，为叶修丢下队友的无耻操作而感到窒息。
“诶，周泽楷，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闹钟定错时间了？哦，我想起来了，魏老大是不是把你的部分往后挪了挪？也对，剧里的设定就是大中午……你是吃过了午饭过来的？我们待会儿就开饭了，你打算在这里背会儿台词？还是化妆？做造型？”
周泽楷：……嗯。
“嗯？你回答的是哪一句？”
叶修悻悻地收回迈出去的那只脚，又坐回了原地。他怎么就给忘了，黄少天对谁都能聊得飞起，面对话废失去兴趣？不存在的。
黄少天：？？？
黄少天：对人热情点而已，有错吗？有错吗？！
虽说以话痨出名，可在拍戏这件事上黄少天向来不含糊，该他安静听讲的时候他从不刻意捣乱。叶修端着盒饭跨坐在客栈大堂的长凳上听魏琛给张佳乐讲戏，有一搭没一搭地评论上一两句，偶尔拧开保温杯瓶盖喝几口热汤。不得了，张佳乐还真是特意跑来友情客串炮灰的，啧啧啧，“这是打算复出？”
“乐乐已经跟霸图签约了啊，”黄少天把红烧肉的汤汁跟饭拌在一起，不由笑出了声，“他被你抢了两次头条，你居然不知道。”
张佳乐和霸图签约正式复出的那天碰巧撞上嘉世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叶秋的离开，不久，他复出后的第一部电影确定下来，大制作，豪华阵容……没想到他又赶上了君莫笑的开机。尽管这对演员本身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张佳乐也完全不在乎所谓的头条和热度，但网友们玩梗玩得不亦乐乎，着实让他又好笑又颇有些无奈。
“记得赔偿我精神损失费啊。”一旁的张佳乐屈指轻叩桌面。
“我那个大衣口袋里还有二十块钱。”叶修诚恳地开口。
黄少天夹了块肉。认识叶修这么多年了，他自然清楚对方身上预留的现金都是买烟钱，“老叶你还抽红塔山呐，那个太劣了，对身体不好。”
一时间无法分辨是太烈了还是太劣了，反应过来黄少天不是个烟民，多半指的是后者，叶修笑了笑没回应。对他来说，再好的烟也就那样，红塔山更得老烟杆的心，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习惯了那种有些浓郁呛口的味道。喜欢的就是合适的，如果要为健康问题产生顾虑，直接戒了岂不是更好。至于廉价的品牌配不上身份地位这一点……
“你小子懂什么，烟这东西跟老婆似的，哪……”魏琛偏过头，瞄到黄少天背后刚画完妆从里屋走出来的周泽楷戛然而止，差点没笑得背过气去。造型师真是下了狠手，灰不溜秋不打光甚至看不出五官的脏脸，赛过鸡窝插了几根稻草做装饰的杂乱头发，配上难民专用的补丁棉衣真是绝了，仿佛真能闻到一股叫花子的馊臭味。
周泽楷不算是有偶像包袱的人，但习惯了出场时众人惊艳的眼神，这种巨大的落差难免让他心情有些微妙和复杂。
网络上流传着一句话：风格有什么直男癌不直男癌的，主要是因为没长成周泽楷那样，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颜值高得连流浪汉扮相都驾驭得起。叶修扒拉了几口饭鼓着腮帮子咀嚼。周泽楷又有什么不一样，主要是因为以前没人见过他搞这么一个邋遢的造型，上来就黑乎乎的糊你一脸，亲妈都不一定认得出。
“手机的面部识别还能解锁吗？”张佳乐弓着背，托着下巴笑。
那肯定啊。周泽楷点了点头，他刚刚试过了，能正常解锁。
“这么一想，科技真是发达……”黄少天感慨了一句。
九连山地处两国交界，近年来因为北疆开战，兵力不足的城内愈发不太平，人命在这个地方显得尤为轻贱，买卖奴隶就跟家常便饭似的。严腾皱眉看着面前双目失焦半坐在草垛上的男人，驱马上前。提起又落下的马蹄儿带起了些尘土。
在一片被搭救的雀跃声中失魂落魄成这样，实在很难让人忽视男人的存在。
“你叫什么名字？”严腾握紧缰绳。
陌生的嗓音带着一丝熟悉的音调，萧淮迟缓地抬头望向严腾，却并未真的从记忆里寻找这个人的痕迹。转动眼珠扫视一圈所处的环境，身边的人没有像前几日那样惊恐与不安，他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大约是获救了。
等了半天不见回应，严腾下马，弯着腰平视了萧淮一会儿，夸张地用肢体语言描述了一番，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军营。
“严腾你闹呢，把他们安顿好了赶紧回去，这要是个声东击西的圈套，边境那边就要出大事了。”
严腾定定地看着萧淮，不再等对方回应，一把拉起萧淮，“会骑马吗？”
——“卡！”
魏琛盯着监视器，跑到叶修面前比划了一下距离。
“是不是走位有点问题？”叶修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侧身角度，“诶诶诶，这马怎么开始吃草了……”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感觉画面有点单薄，表现力也弱了些。魏琛招呼驯马师上前处理，来回踱步琢磨。后面的黄少天夹着马肚子，轻巧地拉了拉绳就让马儿乖乖地上前了几步，“周泽楷这起身是不是太利落了，走神的人好歹惯性踉跄几步吧。”
魏琛握拳由上至下击了自己的掌心，一连串的肯定，“对对对。还有，小天你待会儿往右边偏几步，让马入镜。”
“我呢？不入镜吗？”聂棋苏不是男三号吗！……我还不如马？
是男三号啊，可男三号在我这里就是个配角。魏琛回到自己的位置，“你心里有这个B数就好，赶紧的，重新走一条。”
黄少天：魏老大QAQ……